小镇上万人在吃非法拆解“这碗饭”

 

  根据报废汽车回收管理办法，国家对报废车实行特种行业管理，除取得资格认定的，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回收、拆解报废车，严禁交易报废车、“五大总成”（指发动机、方向机、变速器、前后桥和车架等）和拼改装车辆。记者在桃林镇调查发现，这里有1万多人在从事非法拆装报废汽车。“桃林镇镇区有3万多人，有1万多人‘吃这碗饭’。”一些拆解户坦言，“大家都没有证。”桃林镇非法拆解汽车交易分为新老货场。在老货场，记者看到一家家拆解场基本都是高墙大院，还有铁门把关，大多贴挂有“进口国产发动机、变速箱”批发、专卖等醒目招牌，不时有人带着客商进进出出寻货问价。记者趁一家拆解场打开铁门、搬运发动机之际走进院内，只见地上摆放着数十台各式废旧发动机，工人正在清洗柴油机。记者称要买报废车发动机，院内人员称来货渠道可靠，质量有保障。采访中，路上频频驶过搬运废旧发动机、变速箱等零部件的车辆。记者一路跟随来到被称为新货场的“东海县循环经济产业园”，只见厂房内水泥地面上堆放着各式糊满油泥的废旧发动机、变速箱等零部件。

 

  据现场展板以及工作人员介绍，这个产业园是当地“为进一步引领产业健康发展”而建设的，规划面积约6平方公里，定位于建成国家级汽车循环经济产业园、国家再制造产业示范基地、国家汽车再制造、拆解、集散和研发中心，一期16栋厂房已动员老货场140家拆解户入驻。“严格来讲，摆不上桌面。”当地有关负责人坦言，这些货场都没有拆解资质，主要是从有资质的拆解企业回收并进行二次拆解，“为当地1.5万余人提供了稳定的就业和致富渠道”。

 

  从正规拆解企业收购，翻新后网上卖向全国，据记者调查，桃林镇目前已形成了一条非法购买、拆解、翻新和售卖报废汽车的利益链条。——购买。这些报废汽车的零部件大多由不同渠道从正规回收拆解企业买来。据业内人士介绍，报废车强制报废价非常便宜，正规的回收拆解企业将回收的报废汽车卖给非法拆解户，一转手一辆车就可以赚好几百元。非法拆解户拿到报废汽车，有些翻新再卖，有些配件可以用，实在不能用拆下来卖铝件、铜件等，包括废机油都可以卖。“只要有几个发动机可以卖，就能把整车的钱赚回来。”

 

——翻新。我国道路交通安全法严禁“改变发动机号、车架号或者车辆识别代号”，然而在桃林镇，锉掉废旧发动机号码、喷上新漆已成部分拆解户默认的“正常手段”。一位王姓拆解户告诉记者，在向买方寄售发动机前，一般都会打掉废旧发动机号码，买方收到后再打上新号码，“他们有专门打号码的设备，技术很简单，打完跟新的一样。”在几个拆解场，记者看到大量崭新的摩托车以及喷漆、组装等工作场所。一位业内人士介绍，这些摩托车的发动机基本都是“旧货”，里程表被换成新的，显示只跑了七八公里。

 

——销售。一位拆解户说，自己在网上主营发动机已有多年，通过网络一个月能卖出10多台，老客户基本都是汽车修理厂。记者在淘宝网上输入“二手发动机”，跳出大量属地为连云港的网店，价格从几十元到几千元不等。

 

这门生意带旺了小镇物流业。在短短一处路段，记者发现4家物流营业网点，且大多主营“五大总成”甚至摩托车整车快递业务。在一个名为“桃源物流”的网点，记者看到招牌上注明往返桃林和临沂之间并全国周转，门前空地上堆放着多台打包好的发动机，标签注明运往四川眉山、山东济南等地。这家网点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这些都是从报废车上拆下来的，都还可以用。记者翻阅店内一本业务登记簿发现，2018年9月11日至16日，这个营业网点就往北京、上海、天津、重庆、广东、新疆、西藏、内蒙古等近30个省区市，寄出65台发动机、14台变速箱以及多台方向机、前后桥、摩托车等。

 

非法拆解污染环境，报废汽车再上路安全隐患巨大

 

“桃林镇现已成为全国最大规模的废旧金属及机动车零配件交易市场。”桃林镇有关负责人说，目前，全镇共有再生资源经营户300余户，全年交易额30多亿元。由于缺乏必要的环保措施，非法拆装给桃林镇带来严重污染。在多个拆解场所，记者看到一堆堆破损的零部件散乱杂放，污水、雨水混合着废油、废液等满地横流，场面令人作呕。多位人士告诉记者，这里人工拆解对发动机、变速器里的废油废液收集不到位，重金属直接排入土壤和水，长时间不能降解。环境是小镇看得见的“牺牲”，带来的安全隐患却威胁着更多人。“这些报废车基本都是过了使用年限才报废的。”业内人士告诉记者，由报废汽车拼改装的车辆流入市场，犹如一枚枚奔跑的“炸弹”，给道路交通安全带来极大风险隐患。业内专家认为，打击报废汽车非法拆装涉及多个部门，应完善协同机制，切断其利益链条，同时对汽车拆解行业实行动态管理，引导行业健康发展。

 

 

报废汽车非法拆解乱象：五大总成多回流销售日前，记者在调查中发现，在利益驱使下，不少报废车辆被非法拆解，部分零部件在可能存在安全隐患的情况下，通过各种渠道再次流回市场销售。中国再生资源回收利用协会报废车分会秘书长张莹表示，根据2015年~2017年的数据，进入正规拆解厂的报废车辆仅占注销车辆的20%~25%，大部分报废车辆被非法拆解，甚至被当作二手车销售。事实上，对此类现象，目前《报废汽车回收管理办法》（以下简称《办法》）是明令禁止的，但执行效果并不理想。

 

报废车商的生意经

 

   记者在搜索引擎中输入关键词“报废车回收”后，有不少回收网点的信息被检索出来，这些回收网点大多未填写具体地址，有的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只留一个联系电话。记者以有车辆要报废的名义随机拨打了一家回收网点的联系电话，接电话的人自称是该网点负责人，他在询问了记者所要报废车辆的具体信息后表示，可以几千到上万元不等的价格回收车辆，具体价格需对车辆进行现场评估后确定。“价格不可能给太高，不然我们赚什么？”上述回收网点的负责人向记者表示，虽然价格不高，但比直接报废强，如正规报废，车价也就只能按废铁来算，目前这类废铁的市场价是每吨350元，相比之下，以几千甚至上万元的价格卖给回收网点，对车主来说相对更划算。而对所收车辆确实已无法使用，回收网点如何获利等问题，该负责人表示，这类回收的报废车，他们会选取还能使用的零件进行出售，以赚取利润。而在报废车辆的零件中，五大总成（发动机总成、方向机总成、变速器总成、前后桥、车架）是利润相对较大的部分。但现行《办法》明确规定，拆解的“五大总成”应当作为废金属，交售给钢铁企业作为冶炼原料；拆解的其他零配件能够继续使用的，可以出售，但必须标明“报废汽车回用件”。《办法》还禁止报废汽车整车、五大总成和拼装车进入市场交易或以其他任何方式交易。

   

   千亿市场待挖掘，对于车辆报废，我国并非没有相关配套政策。2001年6月，国务院正式通过并实施《报废汽车回收管理办法》，目前该政策仍在使用当中。然而，随着我国汽车市场快速发展，现行办法已不能适应当下的市场环境。2016年年底，国务院法制办工交商事法制司发布了《国务院关于修改〈报废汽车回收管理办法〉的决定（征求意见稿）》（以下简称征求意见稿）。随后，商务部也多次提出要积极推动并配合国务院法制办开展《报废汽车回收管理办法》修订工作。在上述征求意见稿中，报废车辆零件回收再利用领域将进一步放开，“五大总成”除作为废铁报废外，符合一定条件的，也可按照国务院报废汽车回收主管部门会同国务院循环经济发展综合管理部门制定的有关规定交售给零部件再制造企业。这意味着，未来有资质的报废拆解企业将有权通过五大总成回收再销售方式，获取更多利润。张莹表示，政策就是支持正规企业通过合法运营盈利，进而压缩无资质企业的生存空间，所以新办法实施后，报废车非法拆解问题将得到有效解决。